这是河南一家市级三甲医院,三年疫情之前,小远因身体原因辞去医生的工作。这次回来,新建的住院大楼已经投入使用,前同事们依旧忙碌,小远当时的带教医生已连续加班了很多天。
按照1月14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通报的数据,国内发热门诊的新冠阳性感染者检出比例当时降到了10.8%,新冠的压力减小了。
但冬季是疾病高发期,医院门诊量仍在持续增加。1月12日,全国普通门诊量是913.5万人次,恢复到以往的水平。
每逢假日,医生依然要工作。在去年12月疫情高峰中,一些科室的奖金反而还减少了。
01 忙是常态,不必“过度放大”
2022年12月份的疫情冲击,对一些医生来说是有预期的。
“医生本就是一个没有节日和假期的职业,轮到你当然要上。”一位医生表示,北方秋冬季本就是流感、心脑血管等疾病的发作高峰,这种时候基本都是全员上岗,尤其是呼吸、心内这几个科室,直接住在医院就行。
在多数医院,急诊都是最累的,白班、夜班、下夜班“三班倒”。疫情管控放开之后,全国急诊诊疗人次在今年1月2日达到了152.6万人次的高峰。尽管随后的接诊量持续下降,但到了1月12日仍有109.2万人次。
小远在医院工作了7年,待得最久的是急诊。那时候她喜欢跟着120出诊,每天像打了鸡血似的。这一次,她回医院探望在急诊时的带教老师,“本想请他吃个饭,但最后却只是一起点了顿外卖。每个科都缺人手,都没办法调人”。
去年12月中旬,河南宣布2023年3月底之前全省卫生健康系统取消节假日,对此,多数受访医生没有感到意外。
冬季就诊高峰期叠加新冠疫情,全国医院都面临挑战。
平时,医院其实有一套自己的管理体系,每个患者要进行的每一步操作,都有流程指引,“人再多也不会乱”。
但当海量患者同时涌入,院内“软实力”确实会面临更大的考验。
相对来说,国内医护人员数量还是匮乏的。以护士为例,按照国家卫健委《全国护理事业发展规划(2021-2025)》,全国护士总数在2025年时要达到550万,在规划之初尚有50万的缺口。
被认为是“金饭碗”的医护工作,其实要熬到高年资才会有不错的待遇。广东某医院一位退休肾科医生就表示,自己年轻时该看的病人都看了,该发的论文都发了,如今就是在安然地享受退休生活。
很多年轻的医生护士,其实很需要好的报酬。但过去三年,他们并非全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。
02 最怕付出得不到回报
“地方的补贴是不到位的,一毛钱没有。”提起网络上流传的部分一线城市为医护发放疫情补助的消息时,山东某沿海城市一名基层医院的医务工作者干脆地说。
该院隶属一家局级机关单位,医院规模小病人少,12月疫情期间不太忙,还能回家过年。
抗疫补贴是2022年12月20日国家卫健委新闻发言人米锋提到的,他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表示,要落实好临时性的工作补助和绩效工资等激励政策。
有的省份很快就开始了激励,12月22日,浙江省印发《关于进一步落实关心关爱医务人员激励保障政策的通知》后,据《浙江日报》报道,当地医生已收到总计14500元的抗疫奖金,包括5500元的抗疫补贴和9000元的新冠疫情激励保障。
健识局注意到,除了一线城市或经济较发达地区,很多医护士没有特殊补贴,南方某地一位一线护士对健识局称,医院只是正常发放加班费和年终奖,并没有额外补贴。
而且,一些地区不仅没有补贴,工资还降了。小远所在医院的一名主任医生就表示:自己这几个月收到的奖金反而比以前低了。
健识局了解到,“降薪”和12月的抗疫直接相关。医生薪资一般由“底薪+提成+绩效奖”构成。底薪一般不会变,医生收入增加主要靠治疗费、药械费和绩效奖。集采政策推行之后,药械中能拿到的分成少了,治疗费就成为收入的最主要部分。
治疗费按人头来算,要扣除耗材等各类费用,接诊量越大拿到的越多,前提是接诊病人不亏钱。
疫情放开之后,新冠患者占门诊绝大部分。医院全员出动,各科室都在用自己科室的耗材接诊新冠患者,导致治疗成本增加。有医生表示:“比如我是心血管内科,但我收来的病人是呼吸科的。所以人头算在呼吸科,但耗材费却是我的。”
这样算下来,接诊一个患者,很多科室要搭进去不少成本,导致医护人员奖金有所下降。
按照这个逻辑,呼吸科应该是近来拿到最多奖金的科室。但据一些呼吸科医护表示:到手薪资与往常无异。
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,这是多数医护当前苦恼的问题。
有医生对健识局表示,客观而言,相较于其他技能职业,医生的收入并不算低,“过去工作虽然辛苦,但看到工资条的那一刻心里还是开心的,现在只剩一声叹息。”
小远已经转行好几年,曾带过她的老师笑着问:“你现在哪儿赚钱,要不我找你去吧?”
03 让资源向“人”倾斜
2022年9月,国家卫健委拟“使用财政贴息贷款改造更新医疗设备”的消息引起广泛关注。总共2000亿元的贷款将被用于医院改造升级。
新冠疫情以来,这只是大笔流向医院的补助资金中的一项。但健识局注意到,大量资金其实主要都是用于采购设备或基建项目,鲜少有直接落到医护头上的。
过去那些固定投入的资金补贴,还在不断减少。
2022年3月,国家卫健委公布的部门年度预算显示,当年投入到公立医院综合医院、妇幼保健医院、其他专科医院三项中的预算资金分别为51.15亿元、1.41亿元和12亿元,同比减少10.19%、23.88%和7.43%。
公立医院要“勒紧裤腰带”,首先受影响的就是医护收入。
此前,国家卫健委的一项委托调查显示,2020年,国内130多家医院的2万余名一线临床医生的税后年收入中位数是15万元,只比两年前高了3万元左右,对收入不满的医生比例超过70%。
来自基层的数据则更为明显:2021年7月,一项名为《中国社区全科医生工作压力现状及其影响因素研究》的调查显示,研究随机抽取的3200多名社区全科医生中,近八成的人认为自己薪资过低,经济压力大。
长期的沉没成本与远低于预期的回报,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对医生这一职业望而却步。小远家五代从医,但她决意不让自己孩子学医,“如果他实在好奇,我就要直接说,我不可能养你到30岁。”
新冠疫情在国外直接加剧了医护的逃离。国际上的多项调查显示,欧美国家的医护人员离职意愿在这两年持续上升。以新加坡为例,2022年一季度放宽边境防疫措施后,医院护士的流失率达到了4.4%,较之往年同期最多高出了1.7%左右。
国家卫健委也在想办法,要求将医务人员在疫情防控中的表现作为职称评审、岗位聘用的重要内容。但近在眼前的工资奖金,或许才是一线医护人员最想要得到的。